记忆可以说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。一切物质的东西都靠不住,至于感情,只是拥有的时候最美好,可谁又能担保它经得住沧海桑田?只有记忆,一旦拥有了谁也抢不走,直到大脑报废。有些事情也会被忘记,但那些刻骨铭心的,注定会伴随你一生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是,如果人只有一天记忆,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呢?每天晚上,人们入睡之后,大脑便会被彻底格式化,只剩一片空白。第二天,人们从混沌中醒来——就像新生儿。多么澄澈的目光,这看世界的第一瞥!我们已经失去它太久。

        不仅仅是目光。婴儿那纯净如水晶的心灵,当我们拥有它时,我们不知道它的美好,而当我们意识到它的美好时,我们已经永远失去它了。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!可是,如果我们的记忆只保存一天,我们便可以永远保持婴儿般的心了。只是我们或许永远无法知晓它的美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上帝创世的时候,把美撒播在世界的各个角落,以免人们对世界感到厌倦。可是最后人们对美也感到厌倦了,以至于意识不到美的存在。上帝束手无策了,他可以创造美,可是对于对美已经失去感觉的人们,一切都是徒劳。

        如果我们只有一天记忆,世界对我们来说永远是新的,我们就不会感到厌倦了吧?

        由于任何伟大的思想都不会在人脑中留存超过一天的时间,人类不会有什么进步。即使偶尔有一个天才意识到了他的思想只有一天寿命(这似乎是不可能的),而且更加天才地想到了用诸如符号之类的工具来记录自己的思想,而且他真的这样做了,恐怕这智慧的结晶对于第二天的人们也不会有任何意义。没人认识这古怪的符号,包括天才自己。于是人们日复一日地像新生儿一样生活。他们永远不会遇到诸如环境污染之类的问题。人们是快乐的,像动物一样快乐。

        也会有恶人。他们是聪明的,聪明到一天之内便学会了作恶。可是他们所做的坏事第二天就会被忘掉,当太阳落下又升起,又是新的一天。没错,新的一天。于是恶就不存在了。当然,人们的善行也会被忘掉,然而那个善人行善的目的,本不是为了被记住。所以人们没有任何损失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此一来,几千年来人们不懈地追求的理想世界,岂不轻轻松松就实现了吗?当然,人们在追求的过程中所创造的副产品,那些文明成果也不会有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,人存在的意义,究竟是在于终极目标的实现,还是蕴于实现目标的过程之中?

        后记:

        这是个天真的想法。事实上,细想一下,如果人的记忆真的只能保存一天,人很可能生存不下去。但我无意讨论那些细节问题,仅以此文表达一种呼唤,以及一种思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