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老师不是别人,其实就是我们楼下看门的那个郑大爷。之所以这样称呼,是因为大爷这样的称呼总让人显得很老。虽然郑老师都快五十了,但一点老气横秋的样子也没有。
        正式认识郑老师,是在去年暑假。
        记得那一天,我刚跨进大门,一个值班的同学就对郑老师说:“就是他!”我当时就懵了,以为犯了什么错,同学在揭发我呢。
        郑老师把我叫到值班室里,劈头就问:“你是不是整天都在吹笛子啊?”
        我说:“我没有呀,我都不会呢。”
        “那你会什么”郑老师穷追不舍地问。
        他以为找错人了,脸上滑稽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。看到这个情景,我只能如实招来。我说:“我会一点葫芦丝。”
        “是葫芦丝啊,我以为是笛子呢。那声音悠扬,悦耳,在这楼下就能听到。”说着就去倒茶水去了。
        郑老师说他喜欢葫芦丝的声音,又问我好不好学。说这话的人,我是能体会出他那急切的心情的,因为我也曾不止一次地向那些会摆弄乐器的人问起这样的问题。说实话,我自己也是一个乐盲,只学了一年的葫芦丝而已,水平相当有限。但为了不至于让郑老师失望,我只好说学吹几首歌很容易,但真的学好还是很难。
        大约一个星期后,郑老师不知从什么地方买来了一个葫芦丝。但不是真的葫芦,而是塑料做的,很小,按孔间的距离似乎容不下他那粗大的手指头。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,我答应了他的请求:教他吹葫芦丝。
        济南真不愧为“四大火炉”之一,夏天那个热啊,让我这个南方人也有点消受不了,所以我整天不是躲在宿舍浏览网页,就是跑到图书馆去,那里不仅有我平时想看而终究没看成的书,更重要的是有空调。总之,夏天的生活闲散,自由。
        轮到郑老师值班的那一天,我就到楼下值班室去和他练习吹奏哆,来,咪……
尔后,把我曾经学过的曲谱都给他,我知道像他这个年龄一代的,大都会唱谱。所以,郑老师的进步很快。几天后,他就能吹奏《婚誓》,《沂蒙山小调》等几个简单的曲子了。虽然不是很连贯,但看得出他对这样的成绩非常满意,毕竟,这个年龄学东西不容易了。
        也许是经常在一起吧,不知不觉我和郑老师已跨过年龄带来的鸿沟了,我们无话不谈。他是一个老济南,而我来自云贵高原。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让我们都以一种探寻新知的目光了解对方。家里长短,大街小巷,地域文化,民族风情以及他年轻时的故事都进入了我们话题。用济南话说,我们是在“拉呱”。有几个晚上,我们甚至“拉”到了十一点。
        有一个傍晚,我刚从外面回来,远远地就看见郑老师站在门口向我招手,以为他有什么重要事呢,于是三步并作二步急急地朝他走去。他招呼我:“进来,进来!”说着就像领小孩似的把我领进了值班室。原来他从家里捎了一只西瓜来,要让我和他一起分享,他知道我出了宿舍,就在门口等我回来。桌子上,瓜不大,表皮上还泛着不成熟的青色。郑老师小心翼翼地把瓜切开了,递给我一大块,我一口咬下去,像平时渴了吃西瓜一样,水花四溢……但感觉那是我吃过的最甜的西瓜!
        暑假很快过去,新的学期又到了。这时候,郑老师已买了一个专业的葫芦丝,黑色的,还有盒装着。但时间不再充裕,我们只好约定每逢周末聚一次。
        到了周末,我便邀请住在五楼的杨忠一同到值班室去。杨忠是我大一时就认识的。有一天,我在楼下偶然听到了悠扬,悦耳的笛声,然后顺着笛声,找到了他的宿舍。他是新疆库尔勒人,但不属于维吾尔族。从小就开始学习吹奏乐器:箫,笛,葫芦丝,巴乌样样精通,所以学校的大小迎新晚会上常常有他的影子。
        我们挤在值班室里,通常是杨忠吹奏,我和郑老师在旁边细致地聆听,欣赏。一曲终了,我和郑老师就使劲地鼓掌。偶尔他们也要求我表演一段,但终究功夫不够,有了比较,郑老师也能指出我的某个地方的不足来。真是“三人行,必有我师”诶!等大家都静下来了,郑老师就给我们倒上茶水,接着边喝边闲谈,话题又自然地延伸到了新疆那片遥远而美丽的土地上。
        很多个周末,我们都是这样度过的,快乐而又惬意。
        寒假到的时候,也快过年了。我因为暑假没回家,所以无论如何,是要回家过年看看亲人的。但令我沮丧的是,我没有预订上通往贵阳的车票。只能和几个四川重庆的同学挤在一起,以谋半个座位。开往重庆的那趟列车是早上八点从济南始发,为了赶车,我们一伙早早地就起了床。记得郑老师起来给我们开大门时,还是睡眼惺忪的。想到将要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,心理陡然就升起了一种离愁别绪的感觉。离开的时候,我深情地对郑老师说:“郑老师,我们要走了,新年快乐,全家新年快乐!”我担心他还没完全从睡梦中醒过来,竟然又说了一遍。而郑老师除了一样地祝福我们外,还嘱咐我们在路上一定要小心,注意安全。
        我以为这就应该是我们假期里最后一次“交流”了,可事实不是这样。
        二个月后,该返校了,我没有忘记给郑老师捎点家乡特产来。郑老师见了,自然地很高兴。但继而又愁眉哭脸了,我问他有什么心事,他说:“桂林啊,过年怎么不给我发一条短信呢?!我本想给你发的,但我不会,所以天天都在等着你发过来啊!”
        我听了,羞愧难当,后悔不已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