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白是天生的文人,我之所以称他为文人,而不是诗人,是因为他的每一首诗都突变、宏大、曲折和绵延,字里行间延伸着无限的文字和情感。洋洋洒洒,让你读来,如置身于墨香四溢的旷达自然之间,沉沦不能自拔。我觉得仅仅一首诗的字数,已不足以来表达他的情感。他写的是那样深刻而又精准,汹涌起你心中那些最隐晦的回忆、最绵长的思念、最切肤的悲伤和那些随年华逝去的最遥远的梦。让你讶异于千年之前的这个人,如何有着这样穿越时空的洞察力,连百世之后的人心都了然于胸。这样的一个人,真的太容易让人着迷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李白毕竟是文人,他也走过那些文人的老路,读圣贤书,考取功名,走仕途路。自古文人墨客,有谁不想着建功立业,完成心中理想的社稷蓝图。若自小便感知人间疾苦,便更期待用自己的双手建立心目中的大同,李白亦是如此。如果有人说,李白不食人间烟火,不羡功名利禄,那么他们一定不了解真正的李白,李白有过迷茫,有过惆怅,有过愤慨,所以李白会借酒消愁,会对月诉愁,但这也恰恰证明了李白的平凡与普通。他不仅仅是那个人人口中的诗仙,他首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。也许正因但李白若就此事宜为如此,人们心中的李白才会愈加高大。但李白若就此失意,就此一蹶不振,那人间岂不少了许多绝世佳作?所以正如英雄之所以为英雄,是因为他们心怀畏惧却能战胜畏惧,李白之所以为李白,就是因为它能战胜、运用这些人世间不如意之事,将之化为狼毫笔,赭色墨,青石砚,宣州纸之间的一个传奇,一份心动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存在,原来就不该是为了帝王的指点江山。而且他生不逢时,没有遇上足够英明的君主,给他付出一腔热血的机会。而他天生的傲骨,天生的傲气,使他不可能存在于官场,露出那些宦海沉浮的奴颜媚态。但如果他真的走了仕途之路,恐怕他就不是今日的太白,此朝的诗仙了。就如蒲松龄落榜之后成就了《聊斋》,张继失眠之后孕育了《枫桥夜泊》,黄朝不仕之后写出了“满城尽带黄金甲”的豪气,官场之外的李白才是真正的李白,他的性格成就了他不同于人的人生,他的人生成就了他无人可逾的境界,他的境界熔炼了他传唱百世的诗篇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李白终究不是一个普通的文人,我一直认为莲和月是他最真最美的写照,是他灵魂深处的歌唱。我一直执拗的如此认为。他自号“青莲居士”,我不想说莲的高洁,莲的清雅,纵使他自己都吟诵过“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饰”的诗句,我都始终固执地认为,莲是他最孤独的灵魂。都说曼莎珠华是最最凄美的花,因为“彼岸花,开彼岸,花开一千年,叶落一千年,花叶永不见”。但莲又何尝不是如此?人们只顾赞美莲的“中通外直,不蔓不支”,却从未想过这样的莲花该是有多么的寂寞,本该和他最亲密的荷叶却永远疏离,隔着那根长长的花梗,仿佛咫尺便是天涯;本该最让他挂心的莲藕,却被深埋泥淖之中,望眼欲穿却也无可奈何;唯有那一颗莲蓬的心,却还要在花红尽谢的那天被人取走。那该是如何寂寞的莲啊!这孤独的莲中,居住了一个叫太白的人的灵魂,而李白的心中,也该有一支静静生长着的夏日青莲。

        而月,大概已经算是李白生命中的一部分了吧。我无从下笔去写这个几乎出现在李白每一首诗里的意象,也不敢妄自去写。但想到天上一轮孤高的月和人间一个寂寞的人,也确乎是彼此最了解,最贴心的陪伴了吧。所以倘若李白真如传闻中那样死去,在醉酒捞月时失足沉入江水,恐怕那时他最好的归宿了,因为他死在了月的怀里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,如果你下次处在一个有月亮的夜晚,请一定抬头看看那银色的光影里,是否有一个人在踽踽独行。无论你是处在钢筋水泥林立的喧嚣焦躁,还是处在有澄澈溪水哗啦哗啦的山水风光,请一定掬一捧皎洁的月光,静静聆听,其中是否有一声微凉的叹息……